林奕华：在剧场，是看戏还是看见自己？

2015年3月29日，下午2点，上海文化广场，思想湃《这个下午，林奕华和你聊聊天》。 澎湃新闻记者 雍凯 图
       阔别上海一年，香港戏剧导演林奕华3月29日再一次出现在了文化广场的舞台上，这一次，他是受邀做客由澎湃新闻、东方早报、上海文化广场和新阅会联合主办的“思想湃”，和观众分享这些年的创作感悟，以及宣传5月1日至3日将在上海演出的新作《恨嫁家族》。
       讲座主题一如林奕华一直以来的思考，“在剧场，看戏还是看见自己？”除了和现场近千名观众一起交流自己对戏剧的看法，此前从未曝光过的视频影像——《恨嫁家族》《梁祝的继承者们》《红楼梦What is sex？》的片段、幕后花絮及最新预告片也在讲座现场播放。
       讲座结束之后，林奕华和澎湃新闻（www.thepaper.cn）记者谈起了最近的创作心路，谈起了他不久前的伦敦之行。有一瞬间，林奕华忽然有些激动：“在伦敦，看到那样的戏剧环境，看到每个剧场都有那么满的观众，我一直在想，如果我们的戏剧连我们的伙伴都养不活，我们究竟要怎样去培养观众？我觉得我有好多事情要做。可我能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。这个时代的人心变了。其实，戏剧真的非常需要单纯的心去做。”
“走进剧院，你在期待什么？”
       文化广场偌大的舞台上，“思想湃”三个字显得异常醒目。讲座开始，林奕华在观众期待中跑步上台。可随后的三分钟内，他始终没有说话，端坐在台子正中供观众拍照。在这沉默的三分钟里，台下不时传来观众们疑惑地询问：“讲完了？”“林老师在导演观众吗？”
       “在沉默的过程中我们总是把获得的东西看得很重。看戏的时候想得到一些东西——这些东西还不能是虚的，需要是实物，所以我们拍照，拿到照片就可以发到微博上。”林奕华随后谈道，“可是很多经验是不能用实物衡量的。我的一个朋友说，看你的戏没有亲密感，看别人的戏，我可以得到一些令我忍不住反复琢磨的台词，但看你的戏没有。”
       林奕华认为，有些戏剧能够使观众得到安慰，进而感受到自己受到了认同，从而被感动。但是身为创作者只追求这种感动是不够的，“就如同医生问诊，如果医生对你的背景状况并不清楚，只知道症状，那么医生开出药物的药效并不能维持很长时间。”他将戏剧比喻成一面镜子，在剧场中，观众们既要看戏、从戏中各取所需，同时也应该借此发现那个真正的自己。
       在长期的戏剧创作和演出过程中，林奕华渐渐认识到，剧场最应该提供给观众的是与戏剧“对话”，用他们的人生经历和真实感情聆听、理解、质疑剧中人，而身为导演，终极目标应该是使所有观众在剧场中都能感受到真正的平等。“观众大多喜欢熟悉的东西，因为这些对他们来说非常易懂，使他们充满安全感。但是懂并不是人生的目的。我们的生活很难，但如果我们逃避或者遗忘人生中的困难，那么新的感觉就无法生长出来了。”2015年3月29日，下午5点，上海文化广场，林奕华《恨嫁家族》发布会。 澎湃新闻记者 雍凯 图
“我心中没有问题，是不会做戏的”
       即将来沪演出的《恨嫁家族》是林奕华于2014年1月与编剧黄咏诗合作的一部作品。林奕华导演表示，黄咏诗创作的这部剧本既有《傲慢与偏见》等西方经典文学的影子，又反映了当下种种最为切实的社会问题。“我到英国看到英国人演莎士比亚演得那么开心，我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看客。如果我心里没有问题的话，我是不会做戏的。”他认为，即使是演名著，也要与现实生活有关联，或者对他内心中关于人生的疑问有所解释，这样才是有意义的。
       作为一位始终关注女性题材的戏剧导演，林奕华对现代女性的生存状态十分敏感。他清楚地看到，对现在的很多女性而言，女性性别所引发的来自家庭和社会的种种压力令她们不堪重负，而另一方面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宁愿留在性别的桎梏之中，像《恨嫁家族》剧中的三妹那样自我封闭，以获得某种安全感。
       “我当然不能指望所有人突然觉醒。如果从一个很犬儒的角度来讲，我自己不是女人，所以不必面对婚姻对于女性的特殊压力和别人异样的目光。但是别人的目光本身就是制约我们的价值观，又有谁能完全摆脱这种价值观的控制呢？大家需要把话说出来，才能够得到共鸣。”林奕华也希望通过戏剧唤醒女人和男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，“现在的女生总是给自己很大的压力——‘我一定不能穷，我一定要如何如何。’我能够感觉到生活中周围的许多人都很不快乐，我们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已经越来越少。”
       《恨嫁家族》采用极简风格的舞美设计。林奕华表示，他前段时间去伦敦看了新版《桥头眺望》，整个人受到震撼，那部戏就是在几乎没有布景的舞台上讲述了一个复杂的故事。“我当时觉得很震撼，人们对戏剧的观念真的是共通的。《恨嫁家族》同样是在几乎没有布景的舞台上表演的，借鉴了舞蹈演出的思路，大部分的时间椅子都没有一张，演员只能站在那里演完。舞台上的四把椅子象征着四重奏，也对应了剧中的四姐妹。”
       “其实很多人在看戏的时候想要看到假的东西，而不想通过看到陌生的东西看到陌生的自己。在上海，你们肯定每天也会面对各种你们自己的现实情况。”林奕华说，希望《恨嫁家族》能够为上海的观众们带来一些对“陌生的自己”的全新认识。